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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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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束捧花裏有十個品種的花, 用彩色波點紙包著,看著活力爛漫。

現在的時蘊在江遲禮眼中就是這樣。

時蘊把花帶回宋詔螢家裏,卡片被她撂在桌子上。宋詔螢下班回來就聞到家裏的花香味, 還以為時蘊給她買了新的香薰,正想過去誇獎時蘊知恩圖報,卻看到時蘊在沙發上耷拉著腦袋。

“幹嘛了這是,不是下午還和江老師拍了照片, 應該精力充足啊。”

宋詔螢看到了時蘊的朋友圈, 還是第一個沖過去點讚評論。

她在評論區發了一排壞笑表情,看起來猥瑣。

時蘊遙遙看了眼桌子上的卡片, 宋詔螢起身過去拿, 然後她看著卡片發出嘖嘖的聲音, 重點已經跑偏, 拿腔拿調:“哥~哥~, 你之前真這樣叫他的?”

時蘊瞪宋詔螢一眼, 她立馬見好就收。

宋詔螢過去挨著時蘊坐,攬著她肩膀:“所以你是猜測到什麽了嗎?”

時蘊表情生無可戀, 長長嘆了口氣,然後一頭栽到沙發上, 小黃鴨抱枕在她手裏被反覆蹂躪。

“那天晚上, 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我表白了。”

不是還有百分之二十, 宋詔螢覺得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必要預支焦慮, 說著又作勢要去拿酒,被時蘊攔下。

她在感情裏感知敏銳, 一如年少還不知道什麽是喜歡的時候, 就察覺到李昭喜歡江遲禮。江遲禮對她態度如此,肯定是她表白了, 就像很多年前他委婉拒絕李昭一樣,連送她回家這樣的紳士風度都舍棄。

他就是這樣一個成熟體面的成年人,時蘊永遠都做不到。

時蘊說著百分之八十,但在她心裏其實是百分之百確定。

宋詔螢說:“說了也沒事吧,你們倆一點血緣關系沒有,他一直對你照顧有加,不知道的還以為喜歡你呢,你裝聾他作啞,你們倆就當沒這回事,反正也沒差咯。”

有差別的。

說了就意味著,她的小心思被迫中途扼殺,二人之間絕無可能。

雖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,但江遲禮喜不喜歡自己,時蘊心裏清楚。那份偏愛其實早已打上標簽,是對好友妹妹的愛屋及烏、是對年幼困頓者的不忍、更是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。

時蘊不是傷春悲秋的人,沒惆悵多久,就接到通知需要提前進組。

她沒有告訴江遲禮自己要外出工作的事情,想著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這段關系還有什麽回旋之地。

所以除了宋詔螢外,其他沒人知道。

她把橘白安置到寵物店,劇組那邊圖便宜,給她買了晚班機票,於是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,時蘊飛去了南夏市。

南夏臨海,全年無雪,時蘊沒有去過海邊,落地之前她就拉著冉姐小嘴叭叭的不停念叨,說要去吃地道的沙茶面、最鮮美的海鮮、踩沁人心脾的海浪。

冉姐被她念叨的不行,把耳塞又往耳朵裏填了填:“趕緊休息一下,等到了地方有你好忙了,別再念叨,老娘得瞇一會兒。”

冉姐話雖然這樣說,但時蘊再念叨,她還是回應著,雖然沒好氣。

飛機落地,她們打車上了島,夜晚的海風帶著潮濕,將人吹得如癡如醉。

她看著黑墨似的天,遠處還有矗立的白塔,這不過年不過節,遠處卻騰升起一簇小小的煙火。

高架橋兩側掛著通明的燈泡,這焰火亮度不及它的十分之一。

時蘊莫名興奮,指著遠處的稍縱即逝的焰火說:“它在歡迎我誒!

冉姐已經進入工作狀態,在和制片協商進組後的工作流程。

冉姐沒擡眼:“神經啊!!”

“你第一次進組嗎,還是第一次出差呀!!怎麽跟小學生春游一樣!!”

時蘊挨了罵,臉上笑意沒減,哼哼兩聲:“你不懂。”

不是第一次進組,也不是第一次遠行,但是第一次落地某個城市,和焰火迎面相逢。浪漫因子作祟,像是某種征兆,她覺得和這城市的緣分尚且不止這些。

她回頭再次打擾冉姐,語氣興奮:“冉姐,我喜歡這裏!”

“先別喜歡,先祈求別下雨,我看天氣預報最近都有雨,真是煩死了。”只要一進入工作狀態,冉姐看著就跟隨時要炸毛一樣,不過她嘴上牢騷著,還是扒拉著手機,去列表裏找算命的,“不行,我得找人算算什麽時候雨停。”

這行特別迷信這些東西,從主創建立到開機,每一個重要環節都會去找大師算一下,時蘊的八字在確定她前也和導演的八字合了一下,算出來大吉,這才能這麽爽快利索的定下她。

冉姐去找算命算了一通,然後拍了大腿罵了句臟話,時蘊知道,估計算出的不合她的心意。

冉姐讓時蘊給她推其他的算命大師,時蘊列表空空,她不信這些東西。

不過宋詔螢工作後經常找人算塔羅,她去找宋詔螢要了聯系方式,推給冉姐。

宋詔螢一直說算命是當代人的精神毒品,算一次能緩解好幾個月的焦慮。這次她和江遲禮的事情,宋詔螢都在旁邊出主意讓她去算算二人有沒有結果,值不值得時蘊去投入更大的時間成本。

時蘊才不算,值不值得老天爺說了不算。

她們淩晨才到劇組酒店,小助理會晚幾天過來,所有演員都住在16層,下面一層是劇組的工作人員,樓上是健身房。

時蘊洗完澡早早躺床上,冉姐給她發消息對工作流程,明後兩天都是定妝定造型,之後要去拍室外的劇照。

時蘊先前的角色都太小,沒有拍過室外的劇照,就連室內也和主角區別開,別人拍一上午,給她的時間都只有一個小時。

時蘊回覆收到。

第二天時蘊七點就被薅起來,然後開始重覆的換衣服、拍攝,冉姐買來咖啡,在一旁和各種老師社交,希望大家能多照顧一點時蘊。

服化組基本上都是女生,很好相處,而且年齡不大。

時蘊就這樣連軸轉了好幾天,其他人員也同樣,眼下的烏青遮擋不住。她們為天氣預報裏的下雨發愁,如果下雨,所有人的工作難度都會加強。

制片拉著統籌開大會,看能不能把雨戲往前排,最終得到的結果是不可以。於是原定開機日期往後延遲了幾天,延期就預示著超預算,制片的臉色就沒再好看過。

延期那幾天,演員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呆著,有著一樣的無聊,不知t道誰敲了誰的門,誰又主動過來加了誰的微信,反正只一個晚上,所有主創演員迅速熟稔。

有人主動拉了群,在群裏商量著怎麽打發時間,不知道誰說健身房旁邊是臺球廳,可以過去玩玩。

然後所有人偷摸出門,奔赴同一個地方。

演員裏有個高中生拿著作業本就上來,時蘊看到發笑,佯裝老師樣子督促他學習。

他撓撓腦袋:“大家都來,我不能掉隊,我經紀人說了,要和大家搞好關系。”

這是小演員第一次進組,出入名利場唯經紀人的話馬首是瞻,然後大家在一旁玩的不亦樂乎,他趴在旁邊小桌子上寫數學作業。

時蘊也懂人情世故,故意藏拙,給其他人讓了幾個球,但幾次下來覺得沒勁兒,借口累了過去小孩哥旁邊坐著。

礦泉水在小孩哥那一側的桌子上,時蘊讓他幫忙遞過來。

小孩哥放下筆,拿起礦泉水擰開後才遞過來,時蘊接住後揶揄:“沒想到,這麽有紳士風度。”

說完得到一句,經紀人教的。

時蘊再問,經紀人是他媽媽。

喔,家庭作坊。

時蘊看他盯著數學題抓耳撓腮,想起小孩哥的紳士風度,於是好心的湊過去問他是不是遇到難題。

小孩哥點頭,時蘊把試卷從他手裏抽走:“那我幫你看看。”時蘊看著上面大片空白:“怎麽這麽多不會寫。”

小孩哥不服氣:“都是藝術生,要你寫你也不會。”

時蘊看他挑釁的樣子,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,將他的氣焰打消,然後伸手:“筆給我,我讓你看看我會不會。”

時蘊接過來筆,把他空白的地方全都填上,一旁的小孩哥看到不敢出聲。

時蘊瞄他一眼,看著他的樣子將笑聲壓在喉嚨下,然後淳淳教導:“誰說藝術生一定要學習差啦,我學習藝術是我主動選擇,不是退路。”

時蘊寫完將東西還回去,然後打了個哈欠,她要回去睡覺了。

時蘊走到門口,回頭跟他招手,跟他說遇到不會的還可以來找自己。

時蘊以為小孩哥傲骨不會來找自己,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,她就收到小孩哥的消息,說有難題問她。

時蘊看著手機笑:“行,也是有新的樂子。”

於是小孩哥的試卷被送到打印室,打印出來的新試卷是給時蘊用的。兩邊同時開工,小孩哥做完,時蘊評講。

窗戶作黑板,黑色油性筆把它塗滿,淩亂的樣子像極了外面無序的大雨,下起來沒完沒了。

時蘊支著腦袋盯著窗戶,她想起江遲禮,不知道江城有沒有下雨。

這雨何時結束對時蘊而言都無所謂,她現在有的是時間可以浪費,但冉姐著急上火,口腔裏冒出幾個血泡。

整個劇組都被低沈情緒裹挾,時蘊也被影響,手上的本疊玫瑰花的紙張被她鬼使神差地團成團,然後紙巾一層蓋一層。

粉的頭繩將開口處固定,小孩哥說,時蘊姐,你在做晴天娃娃嗎?

時蘊這才回神,低頭看著手裏成型的小玩意。

小孩哥把東西從她手裏拿走,然後拿起桌子上的筆,利索的用嘴巴咬掉筆帽,手在上面畫了個笑臉。

他站在陽臺窗戶那裏,舉手將晴天娃娃掛在上面,他回頭問時蘊:“時蘊姐,你也信這些啊,我媽整天算命。”

“不信啊,不是你掛的嗎?”

小孩哥被噎了下:“可……可是你做的這個,我想著是你要去掛,我才幫你掛的。”

時蘊不再逗他:“隨便咯,信不信都掛上了,就當不浪費。”

知道第二天南夏晴空萬裏,時蘊都還是不信。冉姐嘴裏的泡消了幾個,罵起人來毫不含糊,時蘊聽到冉姐恢覆如常的大嗓門頓時覺得心情很好。

信不信都無所謂了。

後來很久,時蘊已經不再從事這行,二人在時蘊的小房子裏夜聊,時蘊說自己對不起冉姐,和她共事這麽久沒為她做過什麽。

冉姐說她做過,冉姐深信不疑,那場大雨因為她而停止,給整個劇組解了困,也把她從焦慮狀態中解救出來。

大雨停,劇組恢覆正常工作,時蘊開始進入連軸轉狀態,偶爾休息就拎起數學試卷。

拍攝周期是兩個月,這期間宋詔螢來過一次,時蘊帶她去現場。劇組人沒見過宋詔螢,也不知道是誰帶進來的,他們欺軟怕硬,時蘊剛走開幾步,宋詔螢就被場務撤了凳子。

時蘊再回去,宋詔螢剛受完氣,臉都漲紅了。

她不敢罵,怕給時蘊招來麻煩。先前時蘊都是小角色,在劇組裏沒什麽說話的分量,但這次是主演,時蘊叫來場務,讓他給宋詔螢道歉。

凳子本來就是拿出來讓人坐,但他們怕收工時麻煩,一直藏著不給人。

這次有時蘊撐腰,宋詔螢講話陰陽怪氣,把受得氣全發洩了出去。晚上睡覺美滋滋地攬著時蘊胳膊,說當女主角真好。

程舫昔期間也來過一次,時蘊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是宋詔螢告訴他的,程舫昔請了全劇人喝飲料,給時蘊掙足了底氣。

程舫昔知道時蘊進組,江遲禮不會不知道,消息就是這麽一個個傳的。

但江遲禮其實不知道,他一直在忙著工作,時蘊不給他消息,他一直只當是那張卡片惹來的冷戰。

這場冷戰曠日持久,最終還是江遲禮敗下陣來。

在時蘊結束拍攝前一周的晚上,她收到江遲禮發來的短信。

「江遲禮」:最近一直在忙,聽你哥說你在拍戲,想來你也忙,所以沒有聯系你,最近還好嗎?

時蘊覺得這一個月很好,但看到這則消息,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肚子裏憋著氣。

「時蘊」:不好。

下一秒,江遲禮電話打過來。

江遲禮今晚又喝了酒,現在正站在街邊等大方過來接,風吹得他頭暈,手掌撐著樹。

江遲禮:“怎麽個不好?”

時蘊找茬:“就是不好,沒有怎麽個不好。”

話音落,二人陷入沈默。

很久沒人說話,江遲禮能聽到時蘊那裏風聲席卷海浪的聲音。他小時候跟著鳶姐去海邊城市住過一段時間,當時住的海景房,推開窗就能看到海天一線。

但江遲禮不喜歡那裏,不是因為浪聲不夠悅耳,單純因為他吃不慣那裏的食物。

江遲禮本想問時蘊吃不吃的慣那裏的食物,但剛啟唇,就又咽下去。

二人就這樣僵持著,直到大方開車開過,車燈晃到江遲禮的眼,大方立馬道歉。

時蘊聽到大方的聲音,知道這通電話即將掛斷,她突然開口:“我過幾天殺青,你能過來接我回去嗎?”

時蘊緊緊攥著掌心,等待著江遲禮開口。

哪怕拒絕也行,其實都沒所謂。

但江遲禮沒說話。

身後的小助理看著站立在海邊不動的時蘊,怕她海風把她吹感冒,於是喊她快點回來。

時蘊沒聽見,她只聽到心臟撲通撲通地快速跳著,然後心一橫:“你就當,你接妹妹回家。”

江遲禮怔了下,大方正盯著他,二人對視,大方懂事地別開眼。

江遲禮語氣淡淡地,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,他回應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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